【长安春草】(00-03)(3/12)

「我既已落第…

…「他作了一个很长的停顿,」恐怕又要在长安多留一年了。「裴璇脱道:」

郎君不是长安?说得好一长安话。「」是么?「男子一笑,」盖因我已多年

不第,滞留京师已久……倒教小娘子误会了。「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,裴璇心中

一痛,忽然意识到什么,一时又转为复杂的欢喜:」你……郎君……要住在敝店?

「」正是。「男子不再看她,拈起酒杯,愣愣发呆。

「好,我这便去与家说过……」裴璇匆匆跑下楼,忽然想到:「现在既然

已放榜了,他肯定不愿从前住的旅馆,因为没有喜报,肯定很尴尬,所以才来

住我们这儿……」心中不由又涌起一阵酸楚。

店正在厨后淘酒,额上都是汗水,脱了外衫,见裴璇跑来,甚不耐

烦,听她说完,挥手便赶她走,忽然又叫住她道:「是了,你替我走一,向平

康坊我妹子家去取方子来,近来我咽疾犯了,大不受用。」「平康坊?!」裴璇

瞪大眼睛,「那不是……」「娘家动什么龌龊心思!」店笑嚷道,「平康坊

岂是只有南曲北曲那些娼!也住有许多贵哩,裴侍中、李仆,还有永穆公

独你一个田舍儿,从来不知道!再说我妹子是清白家,嫁与贺家行医的

五郎,便在平康里菩提寺左近安家……」裴璇懒得再听,问清是几曲几巷,便一

溜烟跑去了,心想,早来我还能早见到他呢。

很多年后,她时常想起这一天。那一天的她曾简单地欢喜着,怀抱着所有少

都有的那种甜蜜而隐秘的憧憬,未来慷慨地在她眼前展开一幅无穷画卷,就像

那一天的长安城,冬天的残雪刚刚消融,芙蓉苑外曲江千树梅花冲寒怒放,这个

古老而繁盛的皇都,马上就要踏一个佳气 红尘暗天起的锦绣仲春。

是的,如果她没有走那一趟她将可以永远保持那样简单的欢喜。

然而生活总是在们清醒之前,已经替他们做了决定。

章 明珠十斛买娉婷

是夜了。

镂刻欢图案的窗格,透不进半点光亮,房中也没有燃灯,惟有银薰炉盖子

与腹壁上的镂孔,透出些许暗淡的微光,也溢出缕缕不绝的幽香。香炉的炉盖装

饰花蕾形宝珠旋钮,旋钮以仰莲瓣承托,中间的承盘宽沿折边,炉腹镂空为卷

纹的溢香孔,炉身由三只巧已极的独角四趾兽蹄承重。

裴璇呆呆注视着这只香炉,已经很久了。她的目光像在看香炉,又像在看某

个非常遥远的地方。她轻轻把手放在炉盖上,借由燃香的热气 温暖手背,心里却

忽然冒出一个狂的念:要是举起这只香炉,趁他进来的时候打死他要么

就被打死后世的史书上会不会记自己一笔?而爸爸 妈妈……会不会知道那个

曾经试图反抗臣李林甫的子……就是他们的儿?

裴璇被这种悲愤而激烈的绪控制,双手不由自地握紧了香炉的银足,她

狠狠地瞪着香炉,好像它就是那个让她恨极了的

忽然外面响起言语声与脚步声,由远而近。裴璇不觉一抖,喉咙涩,额

却有汗水涔涔而下,牙齿将嘴唇咬出血痕,血水和因紧张而分泌的唾融,

黑暗中细细的血腥味道淌过舌尖,她却丝毫不觉其味。她再次捏紧了香炉。

果然吱呀一声有推开了门,轻巧地依序走,却是四个梳着螺髻、穿着单

丝花笼裙的娇美少,各自手持一盏绢灯,迅捷有素地将灯安在桌上和床边,室

中随即亮了起来,亮红烛光由浅绯灯罩中透出,温柔宁谧,衬着地上铺开的软红

氍毹,更显华贵。

随后,便有 一个缓缓走了进来。

他解去了幞,也脱去了外衫,只穿着白绢衩衣,从容随意,可和他目光相

接的刹那,裴璇不由自地低下了

虽然只是一瞥,她已注意到,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,像是只有五十出

,完全不显老态。他不是很高,看起来也并不十分威风,几乎不像一个控着

唐王朝绝大部分权柄的,也并不像长安坊曲传说的那么可怖,看起来甚至可以

说是温雅和蔼。

然而,没有能在他面前保持绝对的镇定只要想到曾经牺牲在他手中的

那一串串名字,那些也广为知的名字:中书令张九龄、郇国公韦陟、河西节度

使皇甫惟明、左相李适之……甚至还有当年的太子李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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