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寄印传奇】75(4/5)

地盘在脑后,光影中,脖颈细长而柔和,晚风溜进来,柔软得似要化掉。

近乎憋着一气,我说:「王八蛋,再他妈来老子宰了他!」也不是「说」,应该是「叫」,我感觉水都在昏脑热中了出来。

「说啥呢你!」母亲在我胸前捣了一肘,劲儿不小,还真有点疼。

之后,她像台遥控摄像那样接连扫了我好几眼,说:「呸呸呸,快!」我没说话,只是揉了揉眼。

「听见没?」她作势要再来一肘。

我只能「呸呸呸」。

母亲切了声,撇过脸去,一会儿又叹气。

「咋给你说的,别糟践自个儿,有的小啊……」她没说下去,而是拐进了小区。

我呆坐着,半晌没说一句话。

下了车,母亲吩咐我从后车厢里拎东西,山药、柚子、肋排、羊、酸、啤酒,大包小包,可得有三四十斤。

我笑着问她咋知道我要回来,母亲白我一眼,反问我洗手没。

我丈二摸不着脑。

她怪我啥也不懂,「吊完唁不拿白酒洗洗手?」我打个嗝说洗过了,确实洗过了。

然而这一劫还是没能逃过。

就我在厨房帮忙热粥时,母亲翻箱倒柜找了几根小红绳出来,说明天再去殡仪馆套胳膊上。

没问题,行啊,无所谓。

谁知一碗粥没喝完,她突然问我随礼了没。

随了啊,能不随么。

她问我哪儿来的钱,我说借的,她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:「丧礼钱能随便借?真有你的!」第二天的火化仪式没怎么看,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差,而是这类生离死别的场面我确实喜欢不来,更何况王伟超他妈在憋了一天后再也憋不下去了。

这位面红耳赤的中老年一度嚎得气若游丝、昏厥过去,在被抬到休息室后,又突重重阻挠再次扑倒在冷藏棺上。

她梗着脖子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连一向稳重老练、甚至对儿子的朋友有些冷酷无的老王都佝偻着身子,一个劲儿地抹泪。

也就王伟超他哥尚能独当一面。

在火化搞了半个多钟后,我进到后台给王伟超烧了几盘磁带,一盘盗版的Nrvn选集,两期自由音乐的附赠合集,一盘Thepxes,正版的也有,《欲火中烧》和《上楼就往左拐》。

这儿乎是我挑细选的所有家当了。

谨慎地擦泪,我才走了出来,经过火化窗时并没有停下。

九八年记大过后,王伟超就被踢出了田径队,也没比我多待几天。

据说中招前他曾试着报考本校的体育生,主攻短跑和三级跳,最后还是不了了之。

毕业之前的多半年时间里,我们难免要照几回面,但彼此之间再没说过话。

唯一的例外是九九年初夏的体育加试,我和王伟超正好邻组,各带一个小队。

1000米测试前,我上主席台名单时,他正在签字,我只能站在旁边等。

签完字,他冷不丁地转身,冲我笑笑说:「待会儿你可跑慢点儿,别大伙儿都跟不上,那就去蛋了!咱这是考试,不是比赛!」至于当时是怎么回答的,完全没了印象,只记得哨子一响我就卯足劲儿狂奔,400米的跑道超了第二名多半圈儿,事后差点被老师批死,不知道这算不算王伟超的谋得逞?墓园离殡仪馆并不远,只需从后门出去,沿着柏油路走上个一两公里。

没有摔盆儿,没有引魂幡,没有披麻戴孝的贤子贤孙,没有奏乐和鞭炮,没有舞龙舞狮,没有脱衣舞。

只有稀稀落落的十来个,顶着骄阳,在柴油机的轰鸣和农忙的尘下,顺着农户们空出的蜿蜒小径,一步步进了慕园。

骨灰存进了骨灰堂。

我问这算不算埋了,呆们有说算,有说不算,所以王伟超到底有没有土为安我也说不准。

回来的路上,一个收猪的三车侧翻,不等收猪爬起来,七八二师兄便迈过晒着小麦的柏油路,叫嚣着往麦田狂奔而去。

我们停下看了好一会儿,足足抽了两三根烟。

如果——我是说如果,能来瓶凉啤酒的话,那就更好了。

当晚,哥几个提了点东西,一起去了趟王伟超家。

他爸不在,他妈在卧室躺着,他哥一个搁客厅看电视。

《大宋提刑官》,我以为这剧早播完了,没想到还在演,真他妈长。

点了烟,他哥便招呼我们吃水果,理所当然,没碰。

卧室隐隐传来说话声,应该是有其他在,不过他哥还是冲里面喊了一嗓子,说谁谁谁来了。

他妈好像应了声,听起来像镰刀擦过了磨刀石。

僵硬地坐了一会儿,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。

电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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