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善意，恶意（续）（2/2）

往后，更大的麻烦就来了：建康校书局，要负责考试试卷的统一印刷。

是什么考试的试卷？

科举考试。

新朝新政，要以考试选拔才仕，其实这就是国子学考试仕制度的变革，将参加考试的资格放宽：

由必须是国子生，放宽到可以是寻常百姓。

那么，印刷考卷的建康印刷作场，以及校对考卷的校书局，临考前，就容易出事：肯定会有千方百计要窥探试卷内容。

颜之推可不想碰这种麻烦，所以，还是回去当中书舍为好。

不过，他和许多一样，很关注这个正在酝酿的科举考试制度。

因为关注的很多，许多内幕消息不胫而走，传得沸沸扬扬，颜之推便知道一些。

譬如，参加考试的考生分士、庶，即科举考试分士榜、庶榜。

譬如，考试计划分三级，第一级是“乡试”，在县范围内进行。

这一考试的作用类似于最低门槛，目的是初步筛选具备参加考试资格的读书，免得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也参加考试、滥竽充数。

第二级是“州试”，通过“乡试”的考生，可以到州治参加考试，州试上榜后，等同于具备国子学学生的水准。

第三级是“省试”，通过“州试”的考生，到京城（或行在），参加尚书省主持的考试，这场考试，就等同于梁国时国子学的考试。

在省试考试中上榜者，就能仕，无论士、庶，起家流内官。

仅仅这两个消息，就能让无数激动万分：凭学问，通过考试仕，起家流内官，这在以前可是不敢想的。

虽然，之前梁国的国子学也有考试仕制度，但想要获得国子学读书资格、成为国子生，这可不容易。

而且，国子学的考试，其实黑幕重重，颜之推当年求学时，就知道国子学考试有替考的存在。

许多士族子弟成了国子生后，不学无术，到考试时作弊，也能榜上有名，顺利仕。

所以，这样的考试制度本身没错，但因为实施起来问题太多，所以并不公平，完全扭曲了考试选拔才的初衷。

现在，新朝建立，要实行的“科举考试”，特点是放低考试选拔的“准考”门槛，并实行士、庶两榜。

但最关键的还是考试能公平公正举行，且必须有较为统一的“教材”和学习资料。

所以，朝廷朝廷召集大量经学名家，对各经学典籍进行“定稿”。

定稿后的典籍，经过印刷作场排版、印刷出样书，样书就要由校书局来校对。

所以，校书局的工作愈发繁忙，合格的校书员根本就不够。

颜之推吃完饭，却不打算午憩，坐回书案旁，翻看着一本样书。

看着看着，想到时局。

改朝换代，前朝功臣李笠，变成新朝天子，即便是受禅，但免不了一个“篡”字。

所以颜之推总觉得心里有个结。

但是，百余年来，宋、齐、梁更替，不都是这样么？

新朝建立，篡位的新君，却没按老规矩用各种“优惠政策”，未对世家高门进行拉拢。

反倒是磨刀霍霍，要大动戈，不再给特权，不再给各种优待。

对三吴地区的检籍、检地，就让颜之推感受到皇帝对士族们乃至庶族大户们的恶意。

有很多士族子弟，将新朝新政称为“苛政猛于虎”，对出身渔家子的皇帝各种诋毁、咒骂。

然而面对兵强马壮的军队，没敢明着反对。

与此同时，皇帝又打算行科举考试，让士、庶才有充分的仕通道，让真正用功读书的，有机会靠着学问当官。

颜之推一直对士族子弟滥竽充数、不学无术恶痛绝，所以，对科举考试制度是极其认同的。

所以，他感受到皇帝对士、庶读书的善意。

有时候他会想，若先帝（萧纲）没有出事，或者皇太子（萧大器）当年没有英年早逝，那么，李笠能不能以梁国能臣的身份，有一番大作为么？

很遗憾，不能。

国子学考试黑幕，难道先帝们不知道？知道，却治理不了，那么，身为臣子的李笠，自然也改变不了。

先帝们不可能冒着得罪士族的风险，去真正实行检籍、检地，所以即便李笠有这个心，也做不到。

只有当了皇帝，才能从根本上清理各种弊端，让国家重新焕发生机。

颜之推看着酒壶，闻着酒香，只觉世事无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