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死水庙，曹六（2/2）

种各样的杂物，罗盘、算命布幡、石雕、旧书，造假玉器，做旧陶罐，带缺的劣质瓷盘……

曹六是个孤儿，据说天生一副克亲面相，收留他的死水庙祝死于洪灾，街坊邻里都说是他克的。陈酒生长于开明社会，倒是不信这些，两脾气相投，常常来往。

这年，市井孤儿大多有贼骨，曹六的骨又贼又硬，坑蒙拐骗，自力更生。要么，带着布幡罗盘上街，自称是祖传的麻衣神相；要么，靠几本伪造古籍，天桥底下买膏药；要么，就往鼓楼跑，把痰盂吹出古董的价格。

陈酒四下打量，随问：

“你这些瓶瓶罐罐，能卖几个子？”

“得看是谁。”

曹六笑着回答，

“要是酒哥你要，随便拿回去腌咸菜；要是肥猪买，尤其是洋，那就……嘿嘿……”

“看下菜碟啊。”

“我这是劫富济贫。洋仗着铁船大炮，许多年来威明抢，从咱们这儿夺去银两不知几何，我骗回来的也就九牛一毛。”

“歪理。”

陈酒摸摸下，笑了，

“但也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。”

曹六听了，更加来劲：

“洋喜欢咱中国的老东西，咱就给他们做旧的东西；喜欢东西上面的故事，咱就给他们编故事。”

“瞧，这柄毛扇子，诸葛亮火烧赤壁的羽扇；这块石墩子，孙悟空他亲爹；这个瓷壶，杨贵妃的夜壶，嘿，有些就偏好这……”

“停，停。”

陈酒脸一黑，

“别恶心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曹六低下摆弄杂物堆，刚安静了没几秒钟，一抬，

“酒哥，你出名了。”

“怎么着？”

“他们说，咱十庄渡继左大叔之后，又出了一个豪杰，三招打得云望磕求饶。”

“这才半天，就传得这么邪乎了？”

“还有更邪乎的呢。”

“讲讲。”

“很多都传，你马上就要飞黄腾达，得到达官贵们看重，住进城里的大宅子……”

曹六低垂着眼皮，

“酒哥，你会走么？”

“我不走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嗯，”陈酒笑了笑，“不走。”

话音刚落，门外响起停车的声音，刘经理随后步小庙。

“陈先生，我老板有请。”

陈酒揉了揉手腕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，肿痛似乎真的消了些。他离开板凳，准备出门。曹六在背后大声说：

“酒哥，药得跟着三餐，断了会坏疗效。”

“我今晚肯定回来。”

陈酒摆了摆手，和刘经理并肩出门。迈过门槛的时候，一个渔民打扮的擦肩而过，怀里抱着只黑乎乎的罐子，陈酒瞥了一眼，只当是来卖东西的，旋即收回目光。

坐上副座，刘经理踩下油门。

窗外景色飞速变幻，很快就离开了贫民窟，来到主城区。陈酒向车窗望去。

路面被晒得冒烟，面黄肌瘦的黄包车夫压低了身子埋小跑；

凶横的扶桑横冲直撞，皮亮得反光。

两三个青皮混子杵在路灯下，嘴里叼着廉价的三炮台香烟。他们上方是一幅彩绘广告板，画上的明星旗袍妖娆。

繁华，贫瘠；开化，愚盲；文明，野蛮……

种种反义词在这座港城市水融，仿佛一只臃肿又畸形的缝合怪。

“陈先生，有心事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陈酒收回目光，

“在猜秦得利的老板是什么样的。”

“我老板啊，”刘经理把着方向盘，“别的我形容不上来，但我觉得，你俩的脾气应该对得上。”

“但愿吧。”

陈酒不置可否。

“你别不信，”

刘经理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彩，“薛先生这个，绝对会让你很惊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