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鱼龙舞】第一卷 血沉金甲 07（3/5）

围作假城的马车。

大帐毁去，两两衣箱并着一个风压炭炽猎猎作响的炉坑，彻底露在荒野之中。

而这并不是唯一一辆错位的马车。

周围飞沙走石、屑扬卷，加上身处黑夜，骑士们所持的火炬无一刻静止，视线极劣，但原本环着大帐的假城已然不存，除开被独孤寂一掌轰碎的那辆，其余七辆被拖得四处翻转，宛若擂木。来并非套了车拉走，而是于行进间抛出钩爪，不管钩住车辆哪一处，全不减速，直接拖行，半数以上的马车都是翻覆侧倒、刨地如犁的，而非行。

梁燕贞对马军极为娴熟，梁府此番出行的都是大车，重量之沉，没有子是拉不动的，行进间抛绳来拖，一扯之下，必定是战马折腿；能拖着车厢，像滚擂木一样将周围的营帐夷为平地，怕不是犀象一类的平地巨兽？

却听独孤寂哼道：“好嘛，来的居然是挽曳队，该说是你们绝招出尽，还是脑清奇？”梁燕贞勉力遮眼，果见鞍下的坐骑异常高壮，肩厚腿粗，马膝之下生满长毛，垂覆蹄上，彷佛套了只毛茸茸的裤腿，恍然大悟：

“这是挽曳马！他们竟……竟派了‘擎山转’前来！”

“挽曳马”指的是负重用的马匹，多用以驮运辎重，不归马军指挥，属于后勤部队，没有战斗能力。

普天之下只有一支以挽曳马组成的劲旅，即是韩阀麾下的“擎山转”。

这支部队只用产于云州的挽系马种，奔跑不快而有长力，较常马强壮，极为吃苦耐劳，作战时马均覆重甲，马后牵引擂木、铁鎚、蒺藜等，拖步兵阵中，所经之处，只能以“血海糜”形容，连梁燕贞都听父亲说过。

由潜道进央土，拉货物的挽马毋宁是更好的掩护。这批二十余名刺客分作几拨，器械藏车厢夹层，就这么载进了央土，缓缓追赶，最后接获李川横的传报，才着甲弃车，掩杀过来。

独孤寂久闻“擎山转”之名，见骑士全都是铁盔明铠，兜鍪上挂着铁制鬼面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；马匹全身覆甲，几不露蹄，抛出的钩爪以特制的环扣扣于鞍上，只一匹云州的特种挽马便能拖着翻覆的车辆狂奔，毋须减速，可见强壮。若被这等畜生正面冲撞，铜筋铁骨都受不住。

“飞虎骑”虽是央土大战时，西山韩阀最负盛名的无敌劲旅，但在东军士兵心目中，最不想对上的却是踩踏如泥的“擎山转”。

眼见周遭狼籍，营帐、车辆、马匹，乃至被随意弃置的尸首，都已辨不出原本形状，放眼望去，果剩一片白地。擎山挽骑驰过后，齐齐调了，重整队形，虽拖巨物，彼此间竟无冲撞。梁燕贞魂飞魄散，哀求道：

“十七郎，我们快逃吧！挡……挡不住的，他们……他们要回来啦！”间传来一丝淡淡腥臊，水声淅沥，居然吓尿了身子。

独孤寂并不理会，紧了紧双掌间的细钢鍊，自顾自说道：“我的剑法是我大哥教的，他的武功天下无敌。当上皇帝后，底下拍马，说他最厉害的武功是‘皇拳御剑’，他听了不欢喜，总是一一纠正；末了不知是说烦了，还是认清那帮孙子的嘴脸，就不说了。其实这路剑法不叫御剑，叫《败中求剑》。

“他年轻之时，有位退隐的老剑客教他学剑，当是亲生儿子般疼，此前没对他这么好过。后来仇家找上门，把老剑客杀了，还笑他的剑法不值一文，活该惨死。

“我大哥发誓报仇，改良老传授的剑法，用这几招被嘲笑必败的剑式杀死仇。萧先生说你的心志很好，愿你一生莫忘，这路剑法就叫‘败中求剑’好了。”

钝重的马蹄声轰然推近，如同地龙翻身，梁燕贞几乎衣箱上滑落，独孤寂却恍若未觉，低看着双手，泛起微笑。

“他教我式时，我只瞧一遍就学会了，练了半天，觉得乏味得紧，怎么央求大哥都不肯再教我第二式，我就跑去跟别学。有一天大哥从外回来，问我练得怎么样了，我说一天就练好啦，你不教我新招，我跟旁学去，他只是大笑。”忍不住摸摸鼻子：

“原来我小时候这么混帐的。谁要是敢跟我这么说话，别说教武功了，打死都有分。”

独孤弋并未生气，甚至没责备幼弟，只摸摸他的。

“这式‘刑冲’，是神棍……啧，别笑，我瞧见了。‘神棍’是我叫的，你可得管他叫‘萧先生’。萧先生学问大，他说这两字是从命理谶学中借的，说了一堆我听不懂，不过意思是对的。

“刑、冲，都是对着的意思。你可以攻，也可以守，那不过是对手的感觉罢了，他觉得你留面子给他，多半就说你守；要是觉得你往死里他，那就是攻。其实我们做的都是同一件事。

“天下间一切攻守，在你这招之前，全得趴下，到了这份上才能说是练成。知不知道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……”男童有些迟疑。“我和他们对着？”

青年哈哈大笑。“对，因为是我们和他们对着，不管是谁，都得趴下。”